第三部分 香水(一)
子雨躺在小张的床上,从住进这个屋子她还从没从这个角度审视过周围。整个房间看起来跟平时有了很多不同,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整个房间象是大了一些,而且小张的床下铺了一层海绵,躺在上面软软的,子雨觉得又新鲜又舒服。
她天天跟小张住在一起但从来都没在她床上躺过,她知道小张比自己懂得生活。很多时装的品牌和现在流行的歌手和电影她都是从小张那里才听说的,在军校的时候妈妈曾经给自己做过一床厚厚的褥子,可因为学校要求统一,所以又给寄回家了。现在到了机关,没人再要求了,但自己已经被军校里所有的统一弄习惯了。统一这种东西也经常使人逐渐失去自己的个性和习惯,毕竟习惯就是由习惯而产生的。
原来小张天天都能睡在这么舒服的床上,子雨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就在这里再躺一会儿吧!她翻了个身,发现地上有一颗黑色的扣子,一定是刚才杨小光不小心弄掉的,她能认出是杨小光穿的那件西装上的袖扣。杨小光,自己到底了解他多少,就象从不同的角度看起来这间屋子是不同的一样。每个人眼中的他是不同的,他在每个人面前展示的自己的也是不同的,想起他刚才摔门而去的情景,他还骂林因是武大郎,在子雨印象中他讲话从不这么难听的。
一切都乱套了,酒精让子雨有些迷迷糊糊了,现在的她反倒不想哭了。杨小光的优越也是一种习惯吧!他的人和他的家庭就象他的车一样醒目,他已经不能缺少周围人的关注了,自己根本就没他要求的那么优秀,更不可能象那辆车一样服从他的驾驭……
她终于睡着了,但在梦中林因和阿明的影子都在她眼前晃着,也许小张这张床本身就是多梦的吧!如果不是丁凯的电话,子雨可能会一直睡到天亮。
丁凯是7点多钟的时候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2号门斜坡上新开的那个咖啡厅里,子雨到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她磨磨蹭蹭的换了军装,他预感丁凯一定会跟她说关于杨小光的事。她觉得她跟杨小光的这场恋爱从开始就是错误,一段受不到众人祝福的恋情本身就是失败的,毕竟大家能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一件事。
“你变了,才这么短时间没见,你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丁凯还没等子雨坐下就说。
“是吗?”
子雨很平静,她不希望再和丁凯闹什么不愉快,在来之前她已经作好准备了,尤其是今天自己穿得那套不伦不类的完全不属于自己风格的衣服。
“子雨,难道你不觉得吗?人家阿明结婚你大可不必穿的那么红艳艳的,而且你……你居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杨小光投怀送抱。你怎么能变成这样,我听说那个小张和你是同宿舍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是啊,丁凯说的不错,小张是通过自己认识阿明的,吃饭的时候也是自己主动靠在杨小光怀里的。”子雨毫无表情的看着丁凯,
“还有什么?”
“你……什么意思。”丁凯被她弄得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是说我变了吗?还有什么?我还有哪里变了?”
丁凯觉得自己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跟子雨谈下去,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今天下午林因也喝了不少酒,是我把他送回去的,他醉的连家都不认识了,到了家门口还说我走错了。”
“他说杨小光曾经装做谈广告打电话到电台猎艳被他堵回去了,那个杨小光到底是什么人?那个杨氏集团不是很有名气的嘛!我听我爸爸说赵大老板当够了拿钱的民兵预备役后勤部长市里准备让杨氏出人呢!这些大款找女孩子都有猎奇心理,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居然还做这种事。”
到目前为止,子雨还没听一个人说过杨小光的好话,林因从一开始就对杨小光有成见,杨小光对他的情绪表现的也很激烈,他跟杨小光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子雨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了,她只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而且说阿明的爸爸居然是民兵预备役的后勤部长、真是让夏子雨啼笑皆非……
“丁凯,你别说了,我也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谢谢你来忠告我。”
“子雨,你千万不要受小张的影响,其实林因他对你很好,他是觉得那个杨小光有钱,人又长得风流潇洒,比他的条件好了很多,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现在……他也很痛苦,他……我觉得你跟他挺合适的”
“丁凯!我知道你跟林因的关系,你放心,我不是小张,但我也不是你所说的精神礼物,不能谁觉得合适就送谁。”
提起上次去丁凯家的事丁凯也感觉很难堪,他低下头觉得自己太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夏子雨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虽然她知道丁凯来找她是一片好意。
杨小光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疗养院门口,一个人走在无人的海滩,海边的风特别大,他风衣的衣摆被吹得在身后舞动着,象个孤独的舞者在海岸上徘徊着。已经5天了,他没有子雨的任何消息,他想主动给她打电话,却觉得自己太没出息。
又是他熟悉的那股大海的味道,小光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一个好女孩子就象是一瓶昂贵的香水,她的香味持久又让人回味无穷,她象一个柔软的钩子,不断在你的敏感处划过,让你不断地沿着这个味道去寻找。他不自觉的回忆起与夏子雨前几次奇妙的邂逅,那种感觉美好而神奇,令他想起来就禁不住有些激动。
“夏子雨,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按照杨小光的处事哲学他是不会主动跟子雨道歉的,以前虽然吵过不少次架但跟上次都不同,上次是他先摔门而去的。他怎么好意思回头?
其实那天他还没上车就后悔了,如果不是对林因窝了一肚子火,他是不会冲子雨那么凶的。在跟子雨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他学会了迁就,学会了忍让,也学会了被动的等待。
他躺在冰凉的海滩上,对面是半岛歌剧院,模仿的完全是悉尼歌剧院的建筑风格。不久的将来它身旁将是属于杨氏的一家5星级酒店。看着它楞了会儿神,杨小光掏出手机给陈副总打了个电话:
“我是小光,看看歌剧院最近有什么演出,帮我订两张票……越快越好。还有让你的小秘书帮我去买几瓶香水,要各种各样的,每种都买一个,尤其是瓶子好看点的……”
这就是杨小光,即使是道歉他也得给自己找个理由。
子雨独自坐在办公室对着一摞空白稿纸发楞,徐干事真的住院了,杨干事又去了征兵办,办公室里只剩了她一个人留守。小张嫁大款的事在机关一时传的沸沸扬扬,这几天子雨不敢离开办公室,连饭堂都特意晚去一会儿,怕有人见了她会问。
也不知是谁给这些有钱人起了个名字叫大款,明亮灯饰算是半岛家喻户晓的品牌,阿明也给半岛做了不少的好事。他怎么也叫大款呢?子雨认为这个词有些贬义,听起来有点象是那种被直译了的外来语,但又很有中国特色。
她正胡乱想着,李科长走了进来,“小夏,那篇稿子写得怎么样了,星期天一定要播出来。你可要珍惜去电台学习的机会呀!昨天组织科马科长还跟我说想把他们科里的王艳送去学学。”
“那就让她去吧!反正科里的稿子还由我来写。”
李科长本来只想卖个人情而已,没想到子雨就坡下驴,真的说要不去了。
“最近徐干事住院,科里正缺人,不如我就回来吧!”
其实子雨从来都没因为去了电台而停下科里的工作,但是因为去了电台而发生那么多事,她是真的不想去了。
李科长有些惊奇的看着子雨,但子雨态度很坚决。
“我已经想好了,明年要是能报名的话,我想参加机关组织的自学考试。”
“好吧!那我跟林因商量一下。”
“李科长的人情没卖上,碰了一鼻子灰。公务员送来了下午的报纸。
“虎口拔牙,虎口拔牙啊!”
他念叨着走了出去。
子雨发现了海子的来信,高兴的顾不上李科长的反应,在这个时候能收到海子的来信真是一件让子雨兴奋的事。
出乎子雨的意料,海子这次寄来的不是信而是一副素描和一首诗。那副素描其实就是一副画在A4打印纸上的铅笔画,但因为作者笔法娴熟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有一定的素描功底:
他画的是一位上士老兵斜靠在大坝上,他双手托着腮静静地望着大海,对面是无尽的海和海上翻卷的浪花,他的目光深邃,对远方充满着渴望,但海上没有船,只有一朵朵云团与浪花连成一片。从画面上看,那应该是一个雨天,一只海燕在浪尖上艰难的舞动着翅膀。他的背后是一直通向海中央的堤坝,在大坝的尽头有一座高高的灯塔,那盏灯在寂静的雨夜忽明忽暗地闪动着。整副画画得栩栩如生,老兵坚定的眼神和海燕看上去象是要被折断的翅膀让整副画的寓意更加深刻动人。
在画的一角有“海子”两个字和一个婉转的命名:“海阔云底,断岸叫西风。”子雨知道海子所引用的这首诗的原文是:“江阔云底,断雁叫西风。”描写的是诗人一生中在江边听雨的三个不同阶段的生活心境。原诗中的“断雁”也可解为“断岸”,他的画面上巧妙的运用了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 ,还将“江”字改为了“海”字。
这并不是一首特别普及的宋词,能这么巧妙的把画面和文字结合起来,子雨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之间好象是有通感的,他们总是能不约而同的知道一些只有彼此间才能了解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通过这首诗子雨觉得海子的文学功底是很深的。除了这副画,还有一首诗歌,子雨能认出他使用的是跟上次信中一样的字体:
蓝眼睛
风,刮走了我的眼,
留下一滴泪,落在心上,
筑起一道岸,
我守侯在里面,
聆听海的呼吸
和梦的低吟;
随着心绪翻卷的浪,
弥漫着玫瑰的芳香,
我驻守在里面:
谛听潮汐的欢笑
和智者的叹息。
鸣铃响起的时候,
蓝色的精灵歌唱着,
伴随扬帆的季节
远航……
看着海子又一封特殊的听众来信,子雨觉得心情比上一次还不能平静。海子上次的来信让她知道了海岛上特殊的生活环境和海岛战士们那种面对寂寞,面对亲人,面对陌生人的复杂情绪,这一次的素描和诗歌让子雨更加能体会到他们深层次上的一种属于人性上的渴望理解,渴望自己这份特殊的事业能被人们所感受的强烈愿望。(待续)
|